《都昌文学》2017年第27期 （总第27期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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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节选自邱林的长篇电视散文《我的都昌》。邱林，把散落的都昌珍宝拾掇起来，串成霞光灿艳的珍珠衫，献给都昌。
第十五集 相约万户
长山一条街
每一天，长山街的周件根都要推着大板车卖鱼。
在许多人眼里，这看似不值一提，但在当地算是唯一。
他在长山街来回走着，也叫唤着。
周件根：卖鱼哟！卖鱼！
犹如一幕重复上演的情景剧，板车、鱼盆、鱼刀，外加秤杆，就是他登场的全部道具。
自早到晚，800米长山街，人们常常看到周件根推车卖鱼的身影，同样也能听到他充满乡土味的叫卖声。他的不厌其烦，总能让大小不等的鱼虾，在街道与新的主人邂逅，而决定它们命运的，全在他手中秤杆衡量的瞬间。
在街邻的恍惚中，算来，他这一卖就是20年。20年，板车融进了岁月的伤痕，他本人也从青年迈进了老年。
尽管如此，周件根对鱼虾的独家经营，让长山街这个湖滨小镇以及镇外的许多人家，不曾缺少鱼虾的烹饪。
事实上，周件根的斤两交易，只不过是长山街繁忙情景中一个流动的章节，传统而又现实。
这是一条街道的繁华。
因为地势的舒缓和低洼，所以在许多人心目中，长山街作为万户镇的中心位置，就在这条蜿蜒的土岗之上。
它的两旁皆为洼地和湖汊，每年汛期的降临，这里就弥漫着因灾而至的恐慌，它的面容，总是让人牵肠挂肚。
虽说万户镇所驻的这条街道已经十分的兴隆，人们的出行也十分的便利，可从它诞生到成长为今天的模样，也不过46年的历程。
“五里长山路，十里无人烟”，人们常常在这句民谣里，怀想它在时空彼岸的荒凉和沉寂。
1966年，万户中心小学搬迁到这里，这片盲区的未来，从此与一批师生的到来意外相连。
宁静的湖湾
3月20日，鄱阳湖进入为期3个月的休渔季。
政府施行这一禁令，已有9个年头了。
这一天到来之前，在鄱阳湖上捕鱼的船家都陆续收网归航。
他们懂得，3个月的休渔季，关乎鄱阳湖鱼类的命运，也关乎自己的命运。
有着1200多人的东岸嘴村，是万户镇最大的渔村。在生财之道出门就有的今天，这里仍有100多人以捕鱼为生。“靠山吃山，靠水吃水”，生活里，他们依然流连水上荡漾的日子。
湖湾停泊着东岸嘴村50多条大小渔船，它们静静地守候6月20日的到来。
余祖竹是这个渔村普通的渔户。休渔期间，他和家人将网具一件件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，船上的动力机，他也作了一番检修，而后保养起来。很显然，余祖竹对开网的期待与向往，全部融进了这些用来捕鱼的工具身上。
余祖竹家的经济来源都在捕鱼上，毕竟有长达3个月的等待，为了贴补家用，剩余的日子，他就在别人的养殖场打工，挣了一点算一点。这期间，他也常听到同行在外打工挣钱的好消息，可他更希望鄱阳湖能给渔民带来超过往年的喜讯。
修补木船的裂缝，同样是休渔季一道必不可少的工序。对这样的修补工，当地人叫做��匠。
这些日子，在东岸嘴的湖滩上，67岁的王章旭连日忙乎着，他靠葛筋、石灰和桐油，为船家的渔船填补缝隙抹去伤痕。
47年前，王章旭就干上了��匠，在铁船还没有走进渔家之前，他一年可做300多个工时。干得多了，渔船的条条缝隙都深深地留在了他的心里。对一条船的��修，他总是不放过有可能渗漏的蛛丝马迹，这个过程是一次悉心的洞察，也是他内心世界对职业的道德把守。
只是，象他这样的��匠在万户越来越少了，他带的10个徒弟，多数已另走他途。
这门工艺的未来，王章旭茫然难卜。
东岸嘴的湖面上，很少看到行走的船影。休渔季的鄱阳湖，是一年中最为平静的时光。
我爱发明
这些天，西岸查家的查发贵，寸步不离他的工作室，敲敲打打、组组装装中，一个村祖堂的微缩模型在他手中脱颖而出。
室外，工匠们按照这个模型1：30的尺寸，正在叮当作响、大兴土木，构造这座宏大庄严的建筑。
对于一个仅仅读了四年半书的庄稼汉来说，完全凭了心手的领悟与感应，设计制作出可供匠人模仿或他人观赏的微型物体，这不得不令人称奇。
事实上，早在青年时代，查发贵就因痴迷发明享誉万户。那些日子，他不但铸造了水泵机，还自主研发了脱谷机、磨粉机、刨薯机、破篾机，甚或造起了汽车。当一个机械安装完最后一颗螺帽，在室外某个地方亮相试行的时候，它的周围永远都围着好奇的人群。此时，他们才知道，科技的前沿原来就在自己身边。
一路走来，查发贵为农民创造了奇迹，但没有为自己带来财富。他研发的这些机械，由于没有专利权，无法享受法律的援助与保护。这些生命体，都因为难以走进正规化的批量生产环节，而胎死腹中。也因此，查发贵落得个“发明痴汉”的头衔。
每当一件发明的器械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，这样的故事，这样的人，无论城市或乡村，都不多见。然而，在万户，甚或在更广阔的地域，由于有查发贵这样痴迷的人存在，将无数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创造的热情激发出来，才有了可能。
在查发贵家，我们已无法看到一件他曾经发明的作品，那些原始的造型，都留在了见证这一切的人们的记忆里。
有着三大间工作室的查发贵，发呆式的冥思苦想，或欣喜式的茅塞顿开，都会随时在这里发生。今天，查发贵依然怀想着在发明路上，可能到达的梦境和天堂。
棉花姑娘
1970年12月20日，《江西日报》刊登了一篇题为《红壤岗上凤凰飞》的新闻通讯。
因为它与万户有关，并带着当时的农业背景，报纸一分发下来，大家就在田间地头争相传阅。
从这些文字和照片上，人们看到了孙家嘴10位女青年种棉花的动人群像。
一时间，它所产生的轰动，让县内县外的官员和农民记住了万户，记住了孙家嘴，也记住了孙凑妹和她的姐妹们。
今天，当摄制组来到此地，奔走在红壤山岗之间，许多的印迹，都在向我们影射着42年前那段艰苦的种棉岁月。
孙凑妹：那时候，公社提出的口号是“向荒山要棉”。我和村里另外9个20岁左右的女青年组成“两争光”战斗队，一心扑在种棉花上，连自己的婚嫁都很少去考虑。什么是“两争光”呢？就是为毛主席争光，为社会主义祖国争光哎！
对于土生土长在鄱阳湖畔的孙凑妹她们来说，这样极具考验性的政治任务，还是第一次面对。
催人奋进的号角遍布每一个角落，人的主观能动被充分调动起来，这在孙凑
妹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，她领着姐妹们在阳光下尽显本色。她们种植的既有成片的棉林，也有山坡荒地零散的棉株，她们日复一日地挥汗如雨，终将这些冠名试验的棉花种成了高产的样板。
阅读这些文字和照片，它们可以帮助我们想象孙凑妹当年的种棉风采。
在紧接而来的日子里，全县上下推广她们的成功经验，宣扬她们的种棉事迹，成了一时紧扣的主题。
三面环水的孙家嘴，因为有了孙凑妹，就这样一时响亮了起来。
石缘
50年前，塘美村的于承欢和村里人在鄱阳湖中的乌山岛一带拉网捕鱼时，意外地捡到了几块酷似石斧石刀的石块。
油灯下，好奇心驱使他久久凝视手中的石块。
于承欢：我甚至搬出历史书籍，觉得自己捡到的石块与书上描绘的古人用的石块相差无几。
那一刻，他几乎处在巨大的惊愕和兴奋之中。他隐约感到，这些石块具有非同一般的历史研究价值。
乌山距离塘美村只有数公里之遥，汛期可举目相望，枯水的冬季，也可以徒步抵达。于承欢常想，这些石块，是否就是远古石器时代，人类在这一带生活的见证呢？
自此，一到枯水期，于承欢就会来到乌山附近，在沙洲和石砾中寻寻觅觅。几十年下来，他竟拾捡到两袋形状不同的石块。他认为，每一块石头身上，都有可能隐藏着难以言状的神秘。他对这些历经雨水冲刷和泥沙磨砺的物体，作出种种不被人知的自我猜测，在他看来，每一块石头都可成为专家考古的对象，也可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。他甚至无端地设想着，它们该是这一大片土地上人类怎样的起源？
而在这些概念没有得到专家的证实之前，一切都是幻影。
他将这些石块拍摄成照片，邮寄给省市县的考古部门，以求得到石破天惊的结论。
很快，省市县博物馆的专家学者找到于承欢，对这些石器进行鉴别，并确认这些石块皆属新石器时代的产物。
收到照片的南昌大学历史系教授邵鸣甚至来信说：
你发现的这些东西，均为石器时代的石器，属于有价值的文物。这说明乌山是一处古人类居住遗址。
这样的结论，无疑是对于承欢的褒奖，更是对这些石块有力的注释。
作为一个农民，于承欢有幸触摸到了鄱阳湖上古代文明的碎片，数十年间，他将自己的生命与这些石块紧密地连在了一起。
每到枯水期，年近古稀的于承欢仍然在湖床踽踽独行，他期待脚下，还能有更新的发现。
吴先龙的三部曲
依然是在长山街，吴先龙每天都要接诊一到两个疑难杂症的病人。他靠熟识的400多种草药，解除患者的病痛。
采挖这些野生植物，在山岗丛林，他与草药相亲相拥。他的药源，就是在这连绵不断的采集中，才能得到有效的补给。
忙完这一切，吴先龙又埋头于本土民间文化的收集与书写。
治病、采药、伏案，似一行生活的线谱，串出他一天中的三部曲。
吴先龙：解放初年，一个国民党团长藏在我家里，他是鄱阳县人，怕回家杀头，就在我家做事，混口饭吃。晚上没事，他就在油灯下写一些草药方子。两年后，他留下这本集子自首了。那时候，我有10多岁，反复看它，才认识了许多草药，也知道了一些草药的性能。
对民间医药的亲近，从此成为吴先龙生活的一部分，即使在往后从事繁忙的教学和行政工作之余，也不曾冷却了这份热情。
一株草药的功效，来自它自然生成的独特性质和元素，捣碎、曝晒、煎熬，任何一种方式的进行，都会带给病人解除病痛的一线希望。
应当说，吴先龙接触的病例中，多数不属疑难杂症，都是生活中的常见伤痛和病患。只不过，对于疔疮疱疹，他靠旁门左道的医术，每每都可意外地获得喜人的疗效。
每治愈一个患者，吴先龙不为自己的医术动容，而是叹服草药的神奇。
《万户传说》《蠡水遗痕》两本书，是吴先龙和乡贤们编著的，关于万户的许多传说和故事，在这些篇章的记录中，也在人们口口相传的讲述里。
吴先龙不想让它们悄无声息地散失，现代生活里，他觉得这些民间文化，仍然有它存在下去的宝贵价值。将它们整理结集，然后供人参阅，是许多人的愿望。
九嘴十三汊
万户，恰似长方形丘陵地块，平缓地躺卧在鄱阳湖畔。它的东侧是平池湖，西侧就是西湖。
湖水的润泽，让这片陆地裸露而赋有含蓄，粗犷而不乏细腻，一如这里生生不息的人群。
面水而居，渔耕相伴，彰显出人们与大自然相和的浓重情怀。
对于万户名称的由来，当地人久传不衰。公元1363年7月，朱元璋在鄱阳湖上决战陈友谅，一时间，朱军粮草紧缺，兵夫沿湖征收，此地老屋村富户洪林轩慷慨捐粮一万斛。朱元璋称帝后，御赐洪林轩“八品散官”，并口谕他“万斛公”。后来，老屋村改称万斛村。洪家祖脉相承，人丁兴旺，加之“斛”与“户”读音相近，万户一词就这样延续了下来。
在全国版图上，具有一定名望的西湖就有31个之多，万户身旁的西湖名列其中。
2002年秋，杭州举行西湖博览会，邀请全国的西湖欢聚“西博”，是该会的一个重要内容。9月11日，杭州西湖的形象使者来到了万户西湖，在七姊妹墩附近的水面，宾主双方举行了庄重的“交水”仪式，他们将杭州西湖的水洒在这里，同时也取走了万户西湖的水。
策划者的别出心裁，让万户西湖有史以来，第一次与全国西湖攀亲联姻。
万户疏松的土壤最适合棉花的生长，春夏的青枝绿叶，入秋后的朵朵白棉，将这片天地烘托得如诗似画。
棉花是万户农耕秩序的传统产业，棉花对这里的农民具有无比的魅力。
起伏的山地，红色的土壤，清澈的湖水，掩藏着“九咀十三汊”。在这里，以“咀”和“汊”字组合而成的一个个地名，是万户文化的又一显著特征。畈上咀、段家咀、泥坑汊、横塘汊……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万户人，往往能感知到它的源远流长，以至鄱阳湖给予他们怎样的恩惠。
“九嘴十三汊”，这句简洁的民间语言，囊括了万户的所有。
2012年5月22日
投稿邮箱：239912305@qq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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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7-7-3 08:17: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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