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王山是我老家的地名,地处土塘镇长山村元康水库、青山水库及冯坊村大山水库的下游,三面环山,地势低洼。村庄中间有一条小港穿村而过,汇集着上游水库的来水,将村庄一分为二,港西边叫塘边,港东边叫舍里。小港绵延数里,蜿蜒西去,一直流进土塘港,汇入鄱阳湖。小港中间曾有一座石板桥,将一个村庄紧紧地联系在一起,又是南来北往的商贾通往景德镇的重要通道。

佛王山的来由,现在无从考究。听老人说,历史上曾经发大水,先祖在小港里打捞起过一尊木雕佛像,于是就把村名定为佛王山。从我记事时起,我就一直听人称呼塘边、舍里,很少有人叫佛王山,似乎这是两个不同的村庄。村民的房屋大多沿港而建。港东边的舍里,村北临小港,南面紧靠长山,南北宽度不足五十米,房屋一律座东朝西而建。塘边的地势比舍里宽阔很多,房屋建设有点杂乱无章。村内土砖房屋居多,仅有两户人家住在带天井的徽派建筑“棋盘”屋中,据说先祖是地主、富农。新中国成立后,长山村部坐落在佛王山,村内建有最早的机米厂、榨油作坊、商店等,人来人往,是名副其实的政治、经济和文化中心。
我家在舍里的最前面,小港在门前转了个弯,横着而过。门前一道土坝,挡住了远望的视线。土坝绕村而筑,防止洪水进村。沿坝长满了樟树、槐树、枫树、椟树、杉树、毛竹,常常落满麻雀、喜鹊、乌鸦。小港流水哗哗,清澈透底。村内还有三口池塘,都是孩子们最爱游泳的去处。沿港两岸搭建了七至八座石板码头,供村民洗衣、洗菜、取水。不知是谁家养了几只鸭子和鹅,清早就跑到小港里面觅食、戏水。中午时分,村内几头水牛又一头扎进小港里,尽情叼食着沿岸的茅草,享受着夏日水的清凉。
那时候,农村没有通电,夜生活单调。村民三五成群聊聊家常后,就早早的睡去。天刚蒙蒙亮,奶奶就第一个起床,开大门,放鸡觅食。父母亲紧跟着在生产队长的吆喝声中穿衣洗漱,扛起农具、牵着耕牛往田间地头奔去。我在奶奶的声声催促下,才懒懒的爬起床,做着同龄人每天的必修课。第一件事就是到门前小港里用小木桶提生活用水,倒进家里的大水缸里,提满一缸,再去上学。早读回来,我还要邀上年龄相仿的同学,到离家不远的村庄北边的矮山上筢松针、捡杉树刺当柴火,供奶奶烧饭用。
我家人口众多,兄弟姐妹五个,老奶奶不能参加集体劳动,仅靠父母两人在村里挣工分,粮食常常不够吃,总要提前向村集体借粮,成为当时有名的“缺粮户”。一日三餐,我们的饭碗里总是掺杂着干薯丝、南瓜、青菜等杂粮,吃顿白米饭是一种奢望,菜盘里更看不到几点油星。与我家情况相似的还有好多户人家。那时候,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家里来客、过节或过年,只有那段时间,家里不管多么困难,都会购置些鱼肉,尽显主人的热情和好客。有时,我们也会学着大人,头天晚上,在小港或池塘边上放一个竹篾做的篓子,诱捕一些小鱼虾改善伙食。
1982年,全村分田到户,农村也通了电,群众自主发展经济的积极性空前高涨。父母很是开心,立即找人借了些钱,买了一台手摇扯面机,养了一头母猪。父亲帮我们算了一盘经济账,他说:“你们兄妹一定要好好读书,跳出农门,但是读书费用开支大,专门靠种田打点粮食肯定不行,我要用面条换人家的小麦,麦麸养母猪,猪仔再卖钱划算”。从那时起,我们兄妹几个不是起早摸黑帮父母插秧、抢收稻谷,就是帮忙做面,有时忙到深夜,累得澡都懒得洗,倒头便睡。
后来,村内几个有点积蓄的人家开始拆土砖屋建砖瓦房。儿女长大的,结婚分家,又要重新建房。仿佛一夜之间,村庄变大了,变漂亮了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我的同龄人有的去外地打工,有的早早结婚生子,我也随着读书、参加工作,慢慢离家越来越远。父母仍在老家,我有空就会去探望。每次回去,我发现家乡一直在悄悄地变化,在家的年轻人越来越少,原来远远望见每家每户屋顶上冒起的袅袅炊烟不见了,砖瓦房慢慢的被一幢幢水泥钢筋堆砌的楼房所包围。耕牛早就不见了踪影。村民早就用上了煤气灶,柴火灶炒菜反而成了儿时的记忆。没拆的老房子,成了许多老年人独处的去处或回忆。不知何时,许多年轻人购上了小轿车,节假日开着车子,载着父母到处游山玩水。
2017年,村民响应党和政府号召,大力开展村庄环境整治。耸立在村内的40余幢破旧房,遍布村内各个角落的90余个旱厕、猪圈,在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。空闲地修建了文化活动广场、停车场,建起了村民文化活动中心。小港沿岸的土坝被改造,取而代之的是环村水泥公路。淤塞的小港、池塘重新焕发活力。村内小道全面硬化,四通八达。家家户户用上了自来水、水冲式厕所。路灯遍布交通要道,串门不再需要手电筒。早晨或傍晚,广场上早早就迎来了妇女们美妙的音乐和婀娜的舞姿,老人们坐在石凳上尽情地欣赏,孩子们相互追逐着玩耍。
父母年纪大了,不想到城里住。母亲说,乡下同城里差不多,空气比城里更清新。是呀,如今的佛王山,不正如全国千千万万个新农村一样,在乡村振兴的道路上迈出更加坚实的步伐。(县委巡察办 冯爱民)